『游刃齋』方寸之地,游刃有余
潮州歌冊的誦唱者及其聽客大多為婦女,因而又有“閨中曲藝”“閨中文學”之稱。潮州歌冊的故事給舊時百無聊賴的閨中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,這都歸功于傳統潮州歌冊廣泛的題材、豐富的內容。觀其種類,大致包括六類:根據歷史演義小說改編,如《反唐演義全歌》《隋唐演義全歌》《樊梨花征西》《楊文廣平南蠻十八洞》等;公案故事,如《廉明包公案》《小紅袍全歌》《萬花樓下審郭槐》《龍圖公案陰陽判全歌》等;才子佳人故事,如《臨江樓全歌》《珍珠衫全歌》《王文俊玉鴛鴦全歌》等;潮汕鄉賢名人故事,如《劉龍圖騎竹馬全歌》《翁萬達全歌》《潮州柳知府全歌》《方提臺大人歌》等;潮汕民間傳說,如《三義女全歌》《蘇六娘全歌》《龍井渡頭》《海門案全歌》等;以一事物或社會現象為題材線索,如《百屏花燈》《百花歌》《百鳥歌》等。
前三類大多屬于非本土題材,多為改編本,或是由彈詞演變而來如《再生緣》;或是從木魚歌、粵劇移植,如故事背景在廣州番禺的《七尸八命》;亦有改編自話本小說,如《錦香亭》;更多是取材于傳統戲曲,如《白蛇傳》《梁山伯與祝英臺》《珍珠衫》等,宋元南戲、徽劇、越劇、昆曲等均有曲有目,難以考察其祖本。
據《潮汕本土題材潮州歌冊集》(肖少宋),目前所知潮汕本土題材潮州歌冊總共有20余種,篇幅長中短皆有,總字數約50萬字。具體篇目有:《吳忠恕》《方大人》《翁萬達》《七星會》《劉進忠亂潮》《康清王平潮》《蘇六娘》《劉龍圖》《海門案》《三義女》《五義女》《玉花瓶》《何玉枝》《沙溪頭》《周阿奇》《柳知府》《華美案》《潮陽案》《龍井渡頭》《鹽蛇》《游火帝歌》《挑燈案》《唱忠恕》,所唱皆為潮汕地區人與事,不少還是潮汕百姓所喜聞樂見的。
雖然非本土題材的潮州歌冊也經歷了本土化改編,運用地方方言,保留了當時的口語與俗語,其細節描寫也體現了潮汕地區當時的生活風貌,但在眾多歌冊中,涉及本土題材的潮州歌冊,與潮汕的歷史與民俗關系最為深切,因而也是最具文獻價值:首先,本土題材的潮州歌冊根據本鄉本土故事改編而成,涉及大量地方人文概貌、風土人情以及生活習俗的描述,我們能據此管窺當時的民間社會風貌。例如,流傳于澄海縣樟林的潮州歌冊《樟林游火帝歌》,記述了清代樟林每年農歷二月營花燈、游火帝爺、演社戲的盛況,翔實地反映了清代樟林的街區布局、地方權力體系、民間戲曲、民俗民風等方方面面的社會現實。
其次,本土題材潮州歌冊中所保留的史實對追溯潮州歷史有巨大參考價值。例如,清同治年間潮州總兵方耀清鄉、辦積案之事難以找到歷史檔案,然而《方提臺大人歌》就提供了不少關于方耀懲辦械斗案、肅清“匪鄉”的史料,歌文從方耀平定太平軍說起,其在敕封為鎮總之后辦積案,為民除害,最終獲得慈禧太后封贈,賜建德安里。《吳忠恕全歌》則記敘了咸豐四年海陽吳忠恕作為潮汕農民起義第一人的“開旗舉事起義”事件的全過程,記錄了義軍舉行豎旗拜會,隊伍編制,軍餉等軍事統籌行動,還展現了當時潮州鄉鎮宗氏之間、鄉際派系之間、官紳之間、官民之間的復雜關系,為潮汕地區史,尤其是農民起義史研究提供了重要資料。
現存22種本土題材潮州歌冊中,不乏潮汕老少至今耳熟能詳的篇目。我們在上文已經大致介紹了《方提臺大人全歌》、《樟林游火帝歌》。茲擇以其他三部本土題材歌冊,略作提要,借此可一窺本土題材潮州歌冊中的潮州民間傳奇、地方才子佳人、潮州公案三類題材:《新造三義女全歌》:一卷,晚清年間作品,不署撰者,傳為瑞文堂記賬先生余芝伯所作,改編自漁船人家“三義女”海神傳說。該歌本講述的是,清乾隆四十年澄海縣砂鄉的王家富娘,李家集娘、美娘三人,自幼結拜為義姐妹,發愿不配夫婿。然父母之命不可違,富娘被迫嫁給陳阿祿,阿祿頭生禿瘡且好賭,富娘在洞房花燭夜誓死不從,并在此后心灰意冷,一心尋死。兩位義姐妹集娘、美娘決心與其一同上黃泉路,三人用系帶縛緊雙手,一同投江自盡。父母得知死訊后派船將三人尸骸運回鄉,但途中風雨大作,不得不將三棺同穴藏于半途山旁,墓碑題為“三義女”。三義女死后顯靈,眾人建廟祭拜,阿祿也改邪歸正,成家立業。歌文所記金蘭三姐妹的節烈之舉,反映當時潮汕女性的自由婚戀觀念,具有濃厚的傳奇色彩。
《新造周阿奇全歌》:二卷,不署撰者,作者不可考,潮州李萬利商號藏版。該歌與《梁山伯與祝英臺》頗有異曲同工之處,同樣是女變男身入書齋讀書,兩人相愛卻被婚配所誤,所幸最終以團圓告終。清朝朝陽縣有一員外名蘇斌,其女蘇英娘女扮男裝就讀于書齋,與同門周阿奇私訂終身,并約定年末后周家托媒人到蘇家提親。周阿奇回家后忘記此事,憶起時蘇家早把女兒許配給黃家。周阿奇懊悔不已,思念成疾,英娘也不遵從父母之命嫁與黃家,在結婚前夜私逃到周家,引發了婚姻官司。最終阿奇叔父巧計假說二人乃指腹為婚,知縣判英娘為周阿奇之妻,二人終成眷屬。
《潮州柳知府全歌》:五卷,不署撰者,作者亦不可考,潮州王生記商號藏版。該歌本講述的是潮州知府柳岳嵚破“和尚拐藏婦女”一案的事跡:柳知府夫人曾氏到邵安寺求子,卻為奸僧所污,后與之狼狽為奸。柳知府察覺到蛛絲馬跡,拷問侍女,得知真相,而此時曾氏與和尚合謀意圖毒死柳知府。柳知府在生日時命曾氏入房取酒,將其推入酒池淹死,又派兵圍寺,擒拿奸僧,救出了數名婦女。
本土題材歌冊,除了記載潮汕歷史人物事件外,還收錄了不少潮州民間傳說,成為民間傳說的書面載體,如《三義女全歌》《蘇六娘全歌》《龍井渡頭》等,歌詞押韻,朗朗上口,描述栩栩如生,這使得潮汕民間傳說大多不但是能得以口口相傳,還可以字字相傳,作為記載潮汕本土歷史、承載潮汕方言文化的主要文學載體,使得眾多潮汕民間傳說流傳至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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